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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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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太守和夏長史站在花一棠身後,嚇出了一身冷汗,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們這位花參軍見了堂堂禦史中丞大人,不但不施禮,反倒擺出了一張萬分不爽的臭臉。

花家四郎不是有名的嘴甜有眼色嗎,今日怎麽比淩司直還木訥?

花一棠當然不是木訥,他只是在思索姜文德出現在這裏的目的。

禦史臺三院分工明確,臺院監督大理寺審判,協作審理皇帝交付重大案件;察院執掌糾察州縣地方官員官吏違法行為,比如百姓津津樂道的“巡按使”,最擅長打貪官、翻冤案,有無數可歌可泣的傳說流傳於世。

相比之下,殿院在百姓中的聲望則低的多,但卻是文武百官最為頭疼的存在。

殿院,執掌糾察百官在宮殿中違法朝儀的失禮行為,負責巡查京城及其他朝會、祭祀等,主要職責是維護聖人的神聖尊嚴,說白了,就是有事沒事來找茬,比如上朝路上偷吃羊肉蒸餅啦,吃完蒸餅沒擦嘴啦,胡子造型不夠雅致啦,帽子不夠時尚啦,靴子破洞啦,官袍沒洗幹凈啦,坐騎隨地大小|便等等,只要被察院的禦史們發現,定會在朝堂上好好參你一本。

這位姜文德官居五品,主管殿院,無論從那種角度來講,都和監察案件毫不沾邊,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用一句話形容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當然,堂堂一個禦史中丞,千裏迢迢從廣都趕到益都,斷不可能只是為一件“閑事”——看來這案子背後牽涉的遠比想象的還要覆雜。

想到這,花一棠眸光一動,瞬間掛上完美無缺的職業笑容,“聽聞姜中丞是唐國萬裏挑一的神童,十歲為貢生,十五歲中舉人,二十三歲入大理寺,三十三歲入禦史臺,連跨九級擢升禦史中丞,深受聖人器重。今日一見,果然神采斐然,不愧為太原姜氏當朝第一人。”

姜文德撚須笑道,“姜某本以為因為姜東易一事,花四郎對太原姜氏會有些成見,不想能得花四郎如此評價,著實有些驚訝。”

“姜中丞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花一棠的語氣萬分真誠,“姜東易所作所為堪稱人中牲畜,姜氏早已將此人逐出族譜,此人對太原姜氏而言不過是路邊螻蟻,不值一提,花某又怎會將這種人與姜中丞聯系在一處呢?”

二人你來我往好一番恭維,表面Love and Peace,實則暗潮洶湧。池太守和夏長史臉白了。

姜東易一案當時在東都鬧得沸沸揚揚,最終只判了剝奪姓氏和流刑,明眼人都清楚,是受了太原姜氏高層的施壓,這位姜中丞自然出了大力,豈料後來也不知出了什麽差錯,姜東易竟然莫名死在了大理寺獄。

這件事對於太原姜氏來說就像一根不可觸碰的尖刺,花一棠這般明晃晃說出來,分明就是向姜文德挑釁。

池太守急忙拽淩芝顏的袖子,悄聲問,“莫非揚都花氏與太原姜氏有過節?”

老實巴交的淩司直大人思考半晌,搖頭,“找到姜東易殺人鐵證的是花四郎,擒住姜東易的是林娘子,都是秉公辦案,算不上過節。”

池太守差點暈過去:的確不算過節,應該算世仇了!

再看姜文德,笑容絲毫未變,看著花一棠的眼神裏甚至多出了幾分慈愛,“花家四郎所言深得我心。”

太原姜氏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燈。若是再讓這倆人繼續聊下去,遲早要打起來,夏長史想起上次花一棠和蘇氏家主破口大罵的情形,萬分心累,忙轉移話題道,“姜中丞此來益都有何公幹?”

姜文德笑容斂去三分,嘆了口氣,“實不相瞞,五年前桃花魔連環殺人案乃是姜某在臺院做禦史時監審的最後一個案子,不想時隔五年,又出了一個桃花殺人魔,姜某在東都聽到消息,心中著實不安,所以特意前來協助調查。”

頓了頓,又抱拳道,“此行僅是姜某個人之舉,與禦史臺並無幹系,也絕非公務,還望諸位行個方便。”

“原來如此,姜中丞果然勤政愛民,堪為唐國官員楷模!”花一棠笑瞇瞇道,“俗話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日我們恰好抓到了一名當場行兇的嫌疑人,名為皮西,正要提審此人,姜中丞可願同往?”

姜文德連連點頭,“如此甚好!”

池太守和夏長史心中叫苦不疊,只能硬著頭皮陪同。

衙獄審訊室早已收拾妥當,池太守主審,夏長史、花參軍陪審,淩芝顏錄供,姜文德作為特約嘉賓,也有位置。

皮西跪在地上,頭頸高昂,面帶微笑,目光灼灼掃望眾人,不像個殺人兇手,倒像個慷慨就義的江湖好漢。

池太守一看皮西就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這個攪屎棍,怎會惹來這麽一大堆麻煩,拍桌怒喝,“下首所跪何人,所犯何罪,還不速速招來?!”

皮西昂首一笑,“我叫皮西,我就是名震唐國的桃花殺人魔,段紅凝是我殺的,五年前的十七個人也是我殺的!”眸光轉向花一棠和淩芝顏,“花參軍和淩司直就是目擊證人。”

池太守簡單看了兩眼供詞,轉頭問,“真是此人?”

花一棠點頭,“殺死段紅凝的兇手的確是皮西。”

淩芝顏:“皮西手中的桃花烙與五年前桃花殺人魔的桃花烙大小、形狀、花紋都十分相似。”

池太守吞口水,“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五年前桃花殺人魔的案子很可能是冤案。”花一棠說著,不動聲色看向了姜文德。

姜文德靠在太師椅裏,眼中精光時隱時現,不發一言。

池太守和夏長史瘋狂抹汗。

五年前經手此案的第一責任人吳正清已經死了,若此案當真有冤,倒黴的肯定是他倆,倘若在幾個時辰之前,尚有轉圜的空間,大不了尋個其它的罪名將皮西砍了,一了百了,可現在一尊禦史臺的大佛在這兒盯著,無論如何都不能糊弄了事。

就在此時,姜文德說話了,“五年前的桃花殺人魔一案,震驚全國,聖人令禦史臺全程參與審理,當時人證物證確鑿,證據鏈清晰,已是鐵案,如今突然冒出一個人,自稱是桃花殺人魔,恐有蹊蹺吧?”

池太守:“姜中丞所言甚是,下官也覺得有蹊——”

“姜中丞所言差矣,淩某看過五年前的卷宗,所謂的人證物證確鑿,證據鏈清晰,只有最後的屠延一案,”淩芝顏打斷池太守,“至於屠延之前的十六宗連環奸殺案,疑點頗多,恐有誤判。”

池太守噎了一下,不敢吭聲了。

姜文德皺眉,“我記得偵破此案的是一名叫吳正清的捕頭,應是對案件細節最為清楚,為何不見此人?”

夏長史擦汗,“吳參軍前幾日……咳,死了。”

姜文德一怔,“如何死的?”

“吳參軍是被一名叫瞿慧的女子殺死的。”夏長史道,“個中曲折實在是一言難盡,若真論起來,與桃花魔一案也是難脫幹系。”

“哎哎哎!你們聾了嗎?!”皮西甚是不滿,“我都說了,我就是桃花魔,你們還在這兒磨磨唧唧的幹什麽?還不速速讓我畫押,張榜公布罪名?那個屠延不過是個假貨,都能在東市口行梟首之刑,我一個正兒八經的桃花魔,起碼要在北市大玄門前行刑才夠牌面吧?”

“荒唐!”淩芝顏厲喝,“官府查案審案,講究的是真憑實據,證言、物證、書證、勘驗筆錄必須嚴絲合縫,豈能隨意抓人定罪!”

皮西翻白眼:“剛剛花參軍都說了,五年前的桃花魔是冤案!”

花一棠:“但花某可沒說你就是真正的桃花魔。”

皮西挺直腰桿,“我有證據!我知道所有死者被殺的地點!我能寫出來!”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大驚失色。

五年前十七宗連環兇殺案,官府只找到了四個第一案發現場,直到現在,其餘的十三宗案件的第一現場都是迷。

花一棠肅下神色,“讓他寫!”

皮西邊寫邊笑,神色很是得意,不消片刻就書寫完畢。伍達呈上供詞,池太守實在看不出頭緒,遞給了淩芝顏。

淩芝顏掃了一眼,臉色變了。

皮西所寫的地址中包括官府所掌握的四個第一案發現場,位置分毫不差。這四個地址,官府從未公開過。而其餘十三處地址也十分詳細,不像是隨手編的。

現在的問題是,距離案發過去了五年,現場所有痕跡早已消失無蹤,就算想重新勘驗,也無從下手。所以皮西所寫是真是假,很難分辨。

池太守和夏長史一看淩芝顏的表情就知大事不妙,頓時面如死灰。

皮西表情愈發得意,“這十七名女子都是我精挑細選的獵物,她們的名字、年紀、喜好、平日裏的活動路徑我都一清二楚,需要我一一說給你們聽嗎?”

淩芝顏死死盯著皮西,“你說你五年前殺了十七人,但屠延殺人事實確鑿,人數對不上吧?”

皮西:“屠延殺的那個是我教的,俗話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也該算到我頭上咯。”

夏長史駭然變色,“你是說——你你你不僅自己殺人,還教別人殺人,你你你你你瘋了嗎?!”

皮西發出一陣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你們之前給屠延定罪的時候,還口口聲聲說他是瘋子,他一個假貨能瘋,我一個真貨憑什麽不能瘋?”

審訊室內倏然一靜。

淩芝顏攥緊手指,皺著眉頭死死盯著皮西寫出的口供,沈默。

姜文德摩挲著手裏的扳指,若有所思,也不說話。

池太守和夏長史壓力山大,只能向花一棠發送求救信號。

花一棠的指節噠、噠、噠敲著桌子,“聽你的意思,莫非屠延是你的徒弟?”

皮西連連搖頭,“他太笨,只學了皮毛,不成器,才殺了一個人就被抓住了,不配當我的徒弟。”

花一棠挑眉,“可如今你也被抓住了啊。”

“我是故意引你們去抓我的!否則,就你們這幫酒囊飯袋,一輩子都抓不住我!”

“為何要引我們去抓你?”

“因為——”皮西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我不能忍受那些不入流的贗品用如此粗糙的殺人手法玷汙我桃花殺人魔的威名!”

花一棠當即抓住了重點,“你說‘那些’——莫非贗品不止一個人?”

“沒錯!”皮西嘴角咧到了耳根,“連小霜、彌妮娜、段紅凝,還有那個瞿慧,她們都是桃花魔的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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